本文作者：子鱼
（文类：小说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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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7
李湖湖第二天去还车，对她的同学崔敏说，她要离婚。
她此刻已经完全平复心情，甚至还可以自嘲一下。
她说昨天的小宝马居功至伟，一石二鸟抓了两场奸。她让崔敏注意查一下违章记录，昨天情绪波动太大，开了一天糊涂车。
崔敏说：你真要离婚？
李湖湖说：真要离，我实在忍受不了张闯装阳痿这事。再说，我的人生已经被别人操控了半辈子，后半辈子我想自己做主。还有，张闯能为那个女人装阳痿，说明在感情的天平上，还是她那边重些，我又何必恋着这样的感情不放手？
说这话时，李湖湖眼里还是泛了湿。
崔敏说：对，士可杀不可辱，你想得蛮清楚，但是……离婚你打算怎么离？
“我先跟他们谈，我这人有一最大的毛病，就是别人伤害我，都得等对方伤害到底时我才能反击，要不然我就下不去手。他家人都是戏精，你放心，我现在不傻了，我就是要看看这家人的人性，看看他们接下来怎么对我。"
崔敏说：我可提醒你，世间夫妻，到离婚那一步，没几个不为财产撕的，你别犯傻。
李湖湖说：知道。
她又问崔敏：我确定一下，张闯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生孩子这事，确实已经构成重婚罪了吧？
崔敏敏说：是。
“重婚罪可以入刑？”
“是。”
“那就好，有这个打底，我就不怕。”
崔敏说：我家的律师随时恭候你的差遣。
28
李湖湖跟张闯谈离婚，张闯开始没反对，后来就有点变卦，他总做出一副努力挽回的样子。
以前不到半夜不回家，现在八九点就在家待着。
婆婆不言不语，继续跟公公磨牙拌嘴，就好像她真的完全不知道公公也出轨了一样。
李湖湖为表明态度，跟张闯分居，自己住一屋。
女儿张小双正在上高二，李湖湖不想把离婚动静搞得太大，影响孩子学习。
但张小双聪明无比，她那天放学，看见家里的院子像一个红尘人士被剃了度，就知道出了变故。
她大摇大摆跟李湖湖说：妈，你们要是搞事情，只要不出人命就可以，其他可以放开了搞。因为这家里不管是谁死了，我都会想，也会害怕，肯定会耽误学习。
李湖湖听了这话，心里那个疼啊，上辈子都造了什么孽，还要祸害孩子。
李湖湖最喜欢女儿，她觉得女儿身上有自己和婆婆的双重个性，婆婆的果断泼辣，她自己的正直善良，女儿都有。
孺子可教。
她一直觉得，自己和婆婆要结合成一个人，就是世界上最完美的女人。
29
张闯有心挽回，有一晚，他忽然跑到李湖湖屋里，脱鞋上床，从后面就抱住了李湖湖。
他深情地说：湖湖，咱们能不能不离婚？你也别听她一面之辞，她现在精神有点问题。既然你都知道了，我就给你讲讲我和她的事。
开始我确实错了，初恋情节作祟，跟她到了一起，可是后来发现日子越过越糟心，她和我妈是一类女人，都是动不动就一哭二闹三上吊不讲理的女人。我这些年也被她折磨够呛。湖湖，我真的舍不得你。其实我也不傻，知道你更好，要不是珍惜你，怎么会努力瞒你这么久，我太怕伤害你。要不是这样，早跟你摊牌谈离婚了。
李湖湖心里冷笑，自从这几天她揭开这么多不堪真相以来，脑子里就好像装了一台计算器和测谎仪。这种情话要是以前张闯说，她能感动得痛哭流涕。现在，他出来的每句话，就连标点符号她都要打个问号。
这都是什么逻辑？因为更珍惜你，才更努力骗你？既然那么珍惜，为什么不把那边断掉？
她懒得跟他掰扯。
张闯又继续说：湖湖，你不知道我装阳痿那段时间有多痛苦。一方面心里承受着对你的巨大内疚。另一方面还要克制着对你的欲望。我都要疯了。湖湖，真的对不起，我不是故意的。
她还是没说话，她在分析这些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。三分真应该还是有的，李湖湖跟张闯过了二十多年，张闯不讨厌她这个事她心里很清楚。
张闯见她没说话，以为被说动了，手就往上挪，去找她的胸。他从背后轻轻地吻她，像小鸟轻啜池塘里的水。
从后背，到肩膀，到脖子……
熟悉的感觉又来了，李湖湖骨头里好像爬进一只小虫子，所过之处都痒酥酥。这感觉已经阔别三年，那是曾经渴望已久的感觉。
张闯有感知，继续……
忽然，她脑子里像炸响了一个雷，那雷带着闪，闪又连着电。一个尖锐的声音从她灵魂深处飘出来，是娜总的：李湖湖，他根本不爱你！
就像电流通遍全身，身体根本不受控制，她扬起一只胳膊向后一怼，正怼在张闯胸口。
张闯“哎哟”一声坐起来，捂住胸口。
电流退去，骨头里的小虫子也没了。李湖湖继续侧躺，她不敢回头，她现在又变成了李湖湖，李湖湖是一潭水。她害怕看见张闯那副狼狈相又心软，刻意冷冰冰说了一句：滚。
有人说，大部分夫妻，从提离婚那天开始，大概要经历两年时间才会走到终点。期间反反复复颠颠倒倒，想起往日温存，家里就和风细雨。又想起对方的可恨，家里就暴风骤雨。
就这样，忽晴忽雨，忽雨忽晴，折腾两年之后，双方情分耐心都折腾殆尽，才肯一别两宽。
李湖湖想，张闯今天应该是打算睡服她。
她听说，有好多出轨的婚姻，两年内要没离的话，大概率就离不了了。因为最痛的阶段已经过去，人开始适应这种疼痛。人都是擅长偷懒的动物，陷入惯性，不愿意改变现状。
人生就是啪啪打脸的过程，小时候一听就爆炸的事情，最后你可能要忍一辈子。小时候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，最终却做了那种人。
李湖湖想，我可不能把离婚拖太久。
张闯在她背后无声地哭了起来。
他说：李湖湖，我们真的回不去了吗？我真的不想离婚。
李湖湖说：真的回不去了。
30
张闯后半夜才无精打采回到自己屋里。
那次之后，张闯很久不敢招她，回家也不像原来那么勤，李湖湖知道他去哪里了。
她心里有点痛，又强迫自己忍耐这种痛，离婚的坚决态度是她释放的。她不能指望对方像个认错机器一样，一直叩头如捣蒜。
公公还是不着家，家里又剩下她和婆婆。婆婆对她倒是客气了起来。她再也不像以前那样对她大呼小叫废话连篇，生活中也尽量给她少添麻烦。
只是逮着机会她还是劝她别离婚，无非就是“两个孩子”，“二十多年了”，“你又没工作”，“离婚以后怎么办？”
李湖湖尽量不说话，这一系列事件，终于让她学会了闭嘴。
虽然心已远去，李湖湖还像从前一样，尽心尽力伺候婆婆。她想的是一日没离婚，就尽一日做媳妇的义务，站好最后一班岗。
31
李湖湖终于明白张闯向她示好的真正原因。
她猜得没错，又是婆婆在搞鬼。
那天她买菜回家，正撞上婆婆在教训张闯。
张闯耷拉着脑袋跪在婆婆面前，婆婆左手拿张纸，右手拿拐杖，她拿拐杖点着张闯的脑袋骂他。
“你要不把李湖湖留住，我就跟你断绝母子关系。这是我写的遗书，一旦你们离婚，将来我死了，不许你摔盆打幡，不许你清明献祭，不许你再喊我妈，心里喊都不行，我跟你死生不再相见。”
张闯哭着说：妈，你别这么绝，我真的努力了，湖湖油盐不进哪。都别再逼我了，求求你们。
婆婆说：还有谁逼你？那个妖精也逼你吗？哼，我就知道她敢那么猖狂对湖湖，就是定了让你们离婚的心，这个祸害！
李湖湖看着张闯在他妈面前那副可怜的样子，她在心里狠狠告诉自己：这一生永远也不用死去威胁别人。
永远不会！
32
张家人看李湖湖的去意已决，也不再挽留，开始谈离婚后财产子女分配问题。
婆婆召集家庭会议。
婆婆说：强扭的瓜不甜，既然湖湖非要走，就把家里财产掰扯掰扯，看怎么分配吧。张闯，你说说咱们家的财产状况。
张闯说：现在住的这个院子在你们二老名下，跟我们没关系。我们前年新买了一套新房，在我俩名下，本来是给张小闯将来结婚用的，还没装修，算我们夫妻共同财产。我开着一辆车，湖湖开着一辆车。剩下就是湖湖手里有点存款。
婆婆问：湖湖，你有多少存款？
李湖湖说：我有一百万。
她一点没隐瞒，她也干不出编瞎话的事。
婆婆说：没有别的财产了？
张闯说：剩下就是超市了，可是超市这几年都没赚钱。你们也知道，这些年经济形势不好，爱国爱民超市都跟咱们搞低价竞争，咱们基本就是赔本儿赚吆喝，穷玩儿。
李湖湖说：不是还有其他投资？你不是在一个投资公司还有钱？
张闯说：“别提那投资公司了，放出去的钱都回不来，早关门了。”
李湖湖心里生起一团火。
“娜那个美容院，也是你帮忙开的吧？”
张闯终于又耷拉了脑袋：“这个事，我有错。她那美容院都开十几年了，当时开的时候我确实给了她三十万，可是算她借的，她挣钱以后就把那三十万还给我了，这三十万又早滚到超市里了。”
李湖湖哈哈大笑，说：张闯，这是你们早做好的准备吧？现在我们离婚，能分的就是一套房子，两辆车和我手里这一百万？
张闯说：是，现在好多老板都这样，看着威风八面，其实里面都空了。
李湖湖放下这茬：那我问你，就你说这些财产，你打算怎么分？
公公突然说话了：这事我做主了，这些财产全都给湖湖，毕竟张闯孽子对不起湖湖。给张小闯买的那套房给湖湖，留着以后安身用，一百万存款和湖湖的车，也都让湖湖带走。张闯那车，他都开习惯了，就留给张闯吧。超市就不用分了，也不赚钱。关于孩子，我是这个主张，张小闯是我们张家的儿，留在张家，以后买房结婚生孩子都张家负担。张小双呢，听她自己的意思，愿意跟谁就跟谁，她也快十八岁了。
李湖湖气急反笑，笑出眼泪，连说了三声好：
“好！好！好！你们一家人演得好戏，貌似大方，实则无赖，我陪你们过了二十多年，生儿育女，当牛做马，要离开的时候，你们就给我一套房子，一辆旧车，加一百万存款。这些财产不足家里的五分之一吧？说什么超市不赚钱？傻子也知道那超市不可能不赚钱，不赚钱开这么多年干什么？解闷儿玩儿？可笑你们还要做出一副大度的样子，真是无耻到家了。”
李湖湖看婆婆，婆婆眨巴着一双大牛眼，她忽然说：我们再给你五十万！
公公瞪眼看婆婆。
“怎么着，还不行啊？李湖湖无怨无悔伺候了我十多年，现在要走了，当公婆的送她五十万不行？雇个保姆一年多少钱？一个月三千，一年三万六，十几年五十万不多，这钱明天就给，你去银行取，不管他们离不离婚，这五十万也得先给了。”
公公跺脚出去了。
李湖湖有点懵，婆婆这是唱哪出？
33
不论如何，婆婆还真说到做到，第二天就逼着公公取了五十万给她。
李湖湖把这情况跟崔敏说，崔敏气炸了肺。
她说这一家人算盘打得好精啊，不管招式多花哨，目的就是用最少的钱打发你走。李湖湖，超市的经营情况你掌握吗？
李湖湖说：不掌握，我这些年净在家伺候老人孩子，很少管超市的事。
“那就很麻烦，有些存了离婚心思的男人，老早就把财产转移，我怀疑这个张闯也是。”
李湖湖说：那有什么办法吗？
崔敏说：碰上那种奸诈的，不但让你抓不住一点把柄，还可能把超市资产做成负数，贷一堆贷款让你背一堆债。到时候他再大手一挥假装恩赐说，债不用你还啦。你就得乖乖卷铺盖走人。
李湖湖说：真无耻，两人结婚，不想着怎么把日子过好，天天想着算计另一半，算什么东西。
崔敏叹了一口气：唉，人心险恶，你还是看得少啊。
崔敏建议李湖湖把张闯先起诉，法院一立案，就可以冻结张闯的财产。早转移的估计没办法了，别目前这些也被转移了。
李湖湖听了崔敏的建议。
34
崔敏很快让老公帮李湖湖写了起诉书递到法院。
法院很快立了案。
婆婆自打知道她起诉那天起，又开启乱哭模式。
她说李湖湖你真要走呀，你真的不管妈了吗？妈没了你可怎么活呀？以后让那妖精上门？我肯定一个月就被折磨死。
“李湖湖，妈求你能不能不离婚，一日夫妻百日恩，百日夫妻似海深。”
李湖湖一句话就给怼回去：一万日的夫妻也顶不上三年的“阳痿”。
婆婆看无可挽回，就自己做起了打算，她麻利儿给自己找了一个保姆。她真是带点儿变色龙体质。
这保姆是她娘家嫂子的二舅的侄女儿，四十大几的年纪，十分干净爽利。这人跟婆婆神似，一双大眼咕噜咕噜转，见人就笑，笑得还很真诚，这点跟婆婆不像，婆婆笑里都往外飞小尖刀子。
她一来，李湖湖倒轻松了，天天吃现成的。
李湖湖想，家里早就该找保姆，愣折磨我十几年，又不是花不起这个钱，婆婆以前就是一只老猫，拿她当耗子遛着玩儿。要不是她拴着，我哪会成了无业家庭妇女。
想想卡上那五十万，心里稍稍舒服一点。她在想，婆婆和张闯，他们这是一个唱白脸，一个唱红脸？婆婆从来也不是唱白脸的人哪。
保姆干完活就往婆婆屋里一钻，俩人叽叽咕咕。必是自带三分亲有说不完的话，聊够了，保姆就出去，一出去就两三个小时。
李湖湖也来敲打婆婆：我发现你对保姆比对我还好，以前我伺候你，出去半小时就跟催命似的，现在保姆出去半天你也不找，你也不心疼工钱。
婆婆大嘴一抿：人得适应环境，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。以后你走了，我全指着她呢，不对她好点，怎么办。再说以前你是自家人，见不着会想，这保姆又不是自家人，出去就出去，不耽误家里活就行。
35
李湖湖的离婚案子立了以后。有一天她接到一个陌生电话，那人自称是法院法官，姓方，叫方成子。他说这个案子由他负责，请李湖湖在周三下午五点钟到他办公室一叙，谈谈案情。
李湖湖答应准时到。
周三那天，她早早就做准备。想穿件新衣服，又怕穿得太好，被法官误以为她离婚没受伤，对财产争夺不利。穿得太破，又怕被误会成失婚妇女生无可恋要自暴自弃，被他看不起。
她翻了翻，找了个半旧连衣裙穿上，棉麻的料子，豆沙绿的颜色，胸口有俩乳白色盘扣，绿衣服非常挑人，李湖湖肤色雪白，长发如瀑，衬这种古风素调子，像从时光深处走来。
她穿着软皮皮鞋，走到法院三楼305房间门口，听到里面在打电话。
一个中气十足的男人，声音穿透门板，他在笑，他说老兄，今天真的不行。今天我有一个非常重要的案子要办，可能会关系到我的一生，下次，下次我一定捧场！真的，我们下班以后也要加班，院里的案子堆得比南山高，别说我这个副院长，就是正院长，都得亲自办案……
李湖湖心想，就我这个小离婚案子，还惊动副院长来亲自办了？我可得拣重点说，别东拉西扯耽误他时间……
…未完待续..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