图：网络 文：丝路姑娘 授权发布
有些相遇
注定匆匆掠过
01
看见康明的时候，胡杨有点恍惚。
她刚抬头看了太阳，阳光穿过胡杨树枝打在脸上，刺得她几乎睁不开眼睛。胡杨林一片金黄，康明正举着相机在照相，咔嚓咔嚓。
胡杨见过这个人的，包括眼前这个场景，她好像是一丝不差地经历过。这种感觉太奇妙了，她一下子愣在了那里。直到康明走过来，举着相机站在她面前。
你好，可以麻烦你给我照个相吗？
可以，当然可以。胡杨接过他手里的相机。
她在镜头里看这个陌生男子，灰色的运动服，白色的鞋子，脸庞干净，眼神明亮，有着和大西北格格不入的纤弱。
谢谢你，我叫康明，你也是一个人来旅游吗？他走过来接过相机，问胡杨。
我叫胡杨，一个人在这里转转。胡杨说。
胡杨？他环视周围的胡杨林，重复了她的名字。
胡杨笑了，是的，就是胡杨林的胡杨。
你是本地人吧，要不咱们结个伴，你给我当个导游，怎么样？康明站在一片斑驳的阳光里，笑着对胡杨说。
胡杨也笑着点了头，找她当导游真是对了，她出生在这片胡杨林边，后来政府把这一片规划成了景区，他们家就在这里开了个民宿，胡杨就成了景区的常客。
02
胡杨今年24岁了，也是因为本命年的缘故，也许是因为工作干久了腻了，她心里像是长了杂草一样乱得很，索性辞了工作，回来静一静。
康明开心地和胡杨攀谈，他说他来喀什工作一年了，要调回家乡前，先抽空来旅游一圈。
他说他的家距离这里5000多公里，靠着大海，很潮湿，他想念夏天海风那种腥咸的味道。
胡杨从出生就生活在这里，大学也是在喀什上的，毕业后也是在这里工作。她习惯了这里的干燥，这里的戈壁滩在她看来也很可爱，甚至是春天那讨厌的扬沙，她也觉得没什么。她想象不出来康明所说的海风，到底是一种什么味道。
康明说，胡杨，你就像向日葵一样明艳。胡杨笑了，我哪是什么向日葵，我是胡杨啊。
康明又说，胡杨，我上辈子肯定来过这片胡杨林，你信吗？
为什么这么说？胡杨眯起眼睛看着他。
我也不知道为什么，就是一种感觉。康明说。
感觉？我还感觉我能中500万呢，你信不？说完她哈哈笑起来，像是要掩饰什么秘密一样。
康明也笑了，他才是那站在阳光下的向日葵。
转了一大圈，康明说，我就住在景区边的民宿，你呢？要回家吗？
胡杨说，要回家。
那真可惜，我还想请你吃饭呢！康明有点失望。
胡杨没有理她，和他一起朝民宿走去。到了门口，胡杨说，我到家了。
到家了？康明似乎没明白过来。
啊，这就是我家。胡杨边说边往里走。
这民宿是你家的啊？唉，那我一会儿请你吃饭，你不要推辞啊！康明满脸惊喜，叽叽喳喳地说。
不推辞，你想请我吃什么？胡杨说。
烤肉吧，我请你吃烤肉吧！康明脱口而出，似乎是还沉浸在刚才的惊喜里。
听他说吃烤肉，胡杨愣了一下，说，那我去洗把脸，一会儿去。
好，那我也上楼收拾一下，咱们半个小时后，还在这里见。看着康明上楼的身影，胡杨兀自笑了，只是她不知道，这笑从何而来。这个向日葵一样的男子啊。
胡杨生活在这个到处是烤羊肉的新疆，她却从小对羊肉敬而远之，她天生对羊肉过敏。
只是康明说要去吃烤肉，她就同意了。
胡杨回到房间，吃了几粒抗过敏药，她在心里祈祷，这几个小药丸，可以帮她的忙。
半个小时后，康明准时出现在楼下。
03
胡杨带他去了附近的烤肉店，要了烤肉，又要了别的。她想，对于外地人来说，新疆的烤肉，那绝对是让人心生向往的，康明也不例外啊！
康明要了酒，新疆酒，辛辣，浓烈，125克的小瓶，他们两个分着喝。
康明的脸喝的有点红，他说，胡杨，你说要是我也出生在这里该多好啊！
好什么啊，这里又没有大海。胡杨说。
这里有胡杨啊！说完，康明自己先笑了，胡杨，你这名字真好。
胡杨也笑了，以后你看见胡杨就想起我了。喔，不对，你们那里没有胡杨。
胡杨吃了一串烤肉，就没有再吃了，从她三岁第一次吃烤肉过敏后，21年了，这是她第一次尝到羊肉的味道。她没敢多待，就匆匆忙忙地吃了饭回家。
回到家里，她发现身上还是起了红点。她赶紧又吃了几粒药。半个小时后情况更加严重，她开始呼吸急促。胡爸爸赶紧打了急救电话，电话还没有接通，就听见外边救护车的声音。
他们赶紧往外走，出门看到从楼上跌跌撞撞下来的康明，救护车是他叫的，他吃羊肉过敏了。
救护车里，两个同样症状的人并排躺着，被送进了医院。
04
到医院里两个人迷迷糊糊地被推着做了各项检查，然后确诊，两个人都是羊肉过敏。然后被推到病房，吃药，挂水，折腾了大半夜，症状消失，两个人恢复过来。
胡杨妈妈看到胡杨好了过来，对她一阵埋怨，知道自己不能吃羊肉还吃，这下好了吧，吓死人了你。
胡杨看着妈妈，朝康明努努嘴，妈妈看到康明也醒了过来，就没再说什么，拉着胡爸爸出去给他们打开水。
胡杨，我以为你是新疆人，肯定喜欢吃烤肉，可没想到你过敏，真是不好意思。康明躺在床上说。
嗨，你就别说我了，你明知道过敏，怎么还要去吃啊？胡杨说。
我，我不知道自己过敏的啊。康明解释到，结结巴巴，让胡杨想笑。只是她什么也不再说，仰着头看点滴瓶。
第二天两个人出院，回景区。
胡杨妈妈熬了清淡的汤，胡杨给楼上的康明端了一碗，两个人都没再提过敏的事情。
妈，你说我要是嫁到很远的地方，你愿意不？胡杨站在柜台里，和妈妈闲聊。
啊？嫁多远？妈妈问。
嗯，5000多公里吧。胡杨说。
这么远啊，妈妈在盘账，心不在焉。
妈，你说嘛！胡杨撒娇似的问。
那我就把你的腿打断。妈妈说着拿笔敲敲她的头。
胡杨笑了，她是爸妈的独生女，妈妈怎么舍得打断她的腿。
胡杨去康明的房间去找他，给他带了水果。
康明，咱们出去走走吧？胡杨说。
嗯，我还有事，改天吧。康明拒绝了。
胡杨从房间里走出来，心底莫名失落。她就一个人去了胡杨林，想起问妈妈远嫁的话，自嘲地笑了一下。她想得太多了。
不是父母离不开她，是她离不开这里啊，离不开这片胡杨林。每年一到九月份，秋风刚起，胡杨树的叶子就开始黄了，到十月份，胡杨林就完全变成了金黄色，那黄色，就像是一个黄澄澄的梦，吸引着胡杨，让她永远走不出去。
05
过了两天，康明到楼下来找胡杨去散步。胡杨很高兴地答应了。
康明依旧是很健谈地和胡杨说话，他说他的学生们怎么捉弄他，又说过节的时候学生给他送礼物，把他感动的一塌糊涂。说喀什的冬天真冷，雪那么厚，说他来喀什之前没有见过雪。
末了，他说，其实喀什很好。
胡杨那天很高兴，她跟他说，夏天的时候，下了雨，胡杨林里会长出蘑菇，只是喀什下雨的次数很少。
她说她有时候会梦见大海，只是她从来都没有见过大海的样子。
她教康明说维语，康明只学会了一句维语的再见，豁西。
康明说我后天就走了。
那明天我请你吃饭，给你送行。胡杨说。
吃烤肉吗？康明说着，两个人就都大笑起来。
06
第二天，胡杨一大早就找借口去了市里，直到晚上才回来。
那个叫康明的走了，这是他留给你的。一进门，胡杨妈妈就对胡杨说。
胡杨接过东西，回了房间。那是一沓照片，金黄的胡杨林，还有胡杨林里的胡杨。她眯着眼看太阳的样子，她站在胡杨林里发呆的样子，她和他说话哈哈大笑的样子，她教他说维语的样子，还有，她那天第一次看到他，在阳光下呆住的样子。
只是没有康明，她把所有照片翻来覆去看了两遍，都没有他的影子。
胡杨知道他那天说的后天走，是骗她的，他会提前走，不跟她告别。
胡杨起了大早，去了他工作的学校。看到了他说的学生们，看到了他跟她说的操场，教学楼，也去了他住过的宿舍。这个他待了一年的地方，她似乎感觉他会微笑着朝她走来。
他没有走来，走来的是一帮学生，他们叽叽喳喳地从她身边走过，有说汉语的，也有说维语的。她猛地明白过来，他在这里待了一年，他是学了维语的啊！
她那天用维语对他说，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，他定是听懂了的啊！
只是，他翻来覆去只说一个词，豁西。
那一刻，她释然了。他都懂的。
只是，他不属于这里，就像她不属于大海一样。这些照片，他是用了心的，他要离开了，一转身便是一辈子，他不要在她的世界里留下任何痕迹。
胡杨想重新找一份工作了，她的心忽然静了下来。看着金黄色的胡杨林，她从心底感到踏实。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。
有一天，她会在这胡杨林里遇见一个人，他会告诉她，他们上辈子在这胡杨林里说好了的，这辈子依旧要守着胡杨林过一辈子。
只是，胡杨不会知道，康明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，他就知道他走这么远，就是为了来见她。他让她帮忙的时候，他有多么紧张，他明明知道自己不能吃羊肉，只是觉得胡杨肯定喜欢吃，就逞强去吃了。
她也不会知道，那天她去找康明的时候，康明之所以拒绝她，是因为他当时正在找各种关系，看能不能把刚转回老家的档案，再转到喀什，只是结果让人失望。
他知道，这就是缘分吧，他注定不属于这里。
他听懂了她说的那句，我想天天和你在一起。可他能做的只是一遍一遍说豁西，豁西。
说了再见，余生再也不见。
END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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